莫芝宜佳教授印象小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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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莫芝宜佳教授印象小记

　　初夏的午后，新斋外面图书馆施工地的吊车吱吱呀呀的响着。所谓宁静，只是想象中的幻境。我们学文学的两个博士生和两个硕士生，正在新斋一楼的过厅里临阵磨枪，用功苦读。除了《〈管锥编〉与杜甫新解》、《中国中短篇叙事文学史——从古代到近代》两本书，打印的论文稿、采访稿、小笔记本一应俱全，这似乎鼓舞了我们四人的学术之信心。

　　两点刚过，德国汉学家、翻译家莫芝宜佳教授，穿着格子衬衫，挽着她的丈夫——穿淡蓝色衬衫的法学博士莫律祺先生，风度沉稳地走进了新斋。我们四个学生赶忙迎了上去，恭恭敬敬的将两位教授请进了会议室。再过两天就是小满，即使在北方，温度和湿度也都达到了一个峰值。落座之后，莫芝宜佳教授简要的介绍了自己的生活与学术，并翻译了莫律祺先生德文的自我介绍。应杨绛先生的邀请，从2012年始，每年由春入夏的时节，两位教授都会从德国来到中国，花上两到三个月，在清华档案馆整理钱钟书先生的外文手稿。

　　钱钟书先生是学贯中西的大学问家，又是语言习得的天才。他大量的外文手稿，或原文或引文，有希腊语、拉丁语、意大利语、英语、德语、法语以及西班牙语，指向的是一部外文的《管锥编》，一部可供世界研习的文化史。惜乎时代和年龄的限制，这样的著作未能面世。如果大量的外文手稿能够整理出来，或许略能弥补一些遗憾。杨绛先生愿望如此，世上读书人亦愿望如此。莫芝宜佳教授年少时接受了欧洲大陆的传统教育，精通拉丁文与希腊文，大学时专攻英美文学，并由庞德而始，精研中国古典文学，有着极好的中西方文化积淀和扎实的学术功底;莫律祺教授是法学博士，但精通意大利语、西班牙语和法语。勿怪乎，杨绛先生邀请他们二位来承担这意义非凡的工作。

　　访谈围绕着外文手稿的整理工作。谈起这些手稿，两位教授极兴奋。在他们，这就是与钱先生交流的一种方法。对我来说，仿佛穿过他们略微提升的语调，隐蔽的小小的肢体动作，见着一位从容书写的钱钟书。那些故纸堆里的典故，那些体态优美的文字，都变得活泼生动起来。实在是妙不可言。以一个文学研究者的观点，莫芝宜佳教授说这些手稿和笔记，主要针对西方文学和文化，大至学科互通，小至文辞语法，或摘引，或评析，涉及到修辞学、主题、语言心理学、文化人类学和文学理论等方面。而钱先生的选择和评语，常常让她击节称赏。她说自己毫不怀疑，这其中任何一段都足以启发出一篇精到的硕士论文或者博士论文。此外，钱先生一些外文互译文字，如英文和法文之间，绝不逊色于国外最优秀的翻译家。莫律祺先生则特意提到，钱先生的单词拼写几乎没有错误，引述内容遵照原文，全无瑕疵。而钱先生的外文书法，姿态优美，富有变化，整体上透露出着平和的气息。

　　访谈中，两位教授对中国青年学生的学习和生活表现出很大的兴趣。他们详细的询问了我们四人的论文写作和未来的学术规划，认真的听了我们对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感受。看到我们几个对于不同作家和作品展开激烈的辩论，他们露出了会意的笑容。

　　不说话的时候，莫芝宜佳夫妇很安静，那是一种具有感染性的安静。有时候，他们互相看着对方，让这样的安静充满了柔情蜜意。他们1968年结婚，没有孩子，最亲密的分享着时间和空间，岁月与世界。

　　莫芝宜佳先生说的普通话，语速不快，但是清晰准确。音调不高，轻轻的却悦耳，有一点点清脆的意思。为了保证交谈的流畅性，有时候她说英文，那种轻而悦耳的感觉显得更明显。因为莫律祺先生不会汉语，莫芝宜佳会向他简述我们中文交谈的内容，这时候她说起德语来，快速而流畅。虽然我听不懂德语，但我认为那是简明而准确的，因为他们的眼神交流似乎能够作为证明。

　　交谈在意犹未尽中结束，我们拍照留念。为了拍出最好的效果，严谨的教授夫妇，不厌其烦的遵照我们的要求，安静的站着，淡淡的笑着。而我们则压抑这一点点兴奋，仿佛写论文一般，认真的照相。

　　还好，莫芝宜佳教授将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，向中文系的学生作三场学术报告，还有机会，感受文学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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